Saturday, June 24, 2017

蟬鳴

根據宮曆,一年只有二十四天,一天一個節氣。是日小暑,昨天夏至剛過,明天已經是大暑了。
午時,宮裏宮外的巨型液晶體顯示屏上,清清楚楚地打出「主席正在午睡」六個宋體大字。
内宮的寢室裏有大小龍床各一座。
大龍床上睡着主席。
小龍床上睡著主席的洋娃娃。
主席的右手輕輕的握着錦衣衛ALPHA的左手。
主席的左手輕輕的按着錦衣衛BETA的右手。
兩位錦衣衛正在當值。
未時。
過了。
申時。
也過了。
B偷偷地細細聲說:「什麽聲音?」
「幹嘛?」A仍然昂首挺胸地望着前方說。
「你沒聽到嗎?」
「整蠱作怪。」
「我跟你説呀,有聲音。」
「什麽聲音?」
「我不知道呀。」
「窗戶都關上了嗎?」
「都關上了。」
「空調。」
「什麽空調?」
「那是空調的聲音。」
「什麽空調的聲音呀?我説的並不是空調的聲音!」
「唔。」
「唔什麽?」
「蟬鳴。」
「什麽?」
「夏蟬呀。」
「夏蟬?有這麽吵耳嗎?」
「唔。」
「都酉時了,快到黃昏了,主席還在睡呢。」
「唔,最近主席睡得特好,越睡越睡得甘甜,吉兆也。」
戌時,主席的胸膛依然緩緩的一起一伏。
主席的右手卻漸漸用力地緊握着A的左手。
主席的左手就漸漸綳緊地按着B的右手。
兩位錦衣衛也開始隱約聽見主席有點鼻鼾。
B說:「主席沒事吧?」
「沒事,主席做夢而已。」A回答。
「做夢?」
「唔。」
「做什麽夢呀?」
「激烈的夢。」
「什麽激烈的夢呀?」
「日有所思,夜有所夢嘛。白天主席有那麽多激烈的思考,晚上當然會發一些激烈的夢呀。」
亥時了,兩位錦衣衛依然緊守在大龍床兩旁。
主席的手依然緊緊地跟A的左手和B的右手在一起,未有一刻鬆脫過。
B終於忍不住說:「哎呀!我的手呀!麻了!麻了!」
「唔。」A處之泰然地點頭說。
「哎呀!你的手不疼嗎?主席這樣子抓着你!已經五個時辰了!」
「唔。」
「唔唔唔!唔什麽!」
「唔,之前還是有點兒疼。」
「那現在呢?」
「現在不疼了。」
「不疼了?」
「唔。」
「你。。。你沒事嘛?」
「沒事。」
「真的沒事?」
「真的沒事。」
一會兒。
正式踏入子時。
A撐不住了。
他禁不住哭起上來。
A慨嘆:「麻了!」
「麻了?」終於輪到B可以處之泰然地回應。
「唔。」
「你看你的手。」
「。。。」
「紫了。」
「唔。」
「你看我的手。」
「。。。」
「都紫了。」
「唔。」
這時候,兩位錦衣衛流着淚,靜默了。
一會兒。
主席的雙手突然鬆開落在身旁。
主席的呼吸頓然變得異常急速。
主席不停地冒汗,直至濕透了全身。
主席的雙眼卻仍然緊閉着。
緊閉着。
緊閉着。
突然。
張開了。
主席的雙眼張開了。
主席瞪着酸枝天花上的浮雕。
那是主席一生的畫面。
這時候。
主席的呼吸停下來了。
一會兒。
主席的胸膛真的再沒有起伏了。
B震驚地說:「怎麽辦?」
「發生了什麽事?」A也竟然被嚇呆了地說。
這時候。
突然。
主席面露一絲微笑。
主席從從容容的躺在大龍床上,丁點兒也沒有動。
「你們兩個還是去休息好了。」
兩位錦衣衛確確實實清清楚楚地聽見主席又溫柔又溫暖的聲音。
奇怪的是兩位錦衣衛也確確實實清清楚楚地看見主席的嘴唇是緊閉着的。
「我説,你們兩個還是去休息好了。」
兩位錦衣衛丁點兒也不敢動,也動不了。
「聽見了沒有?」
兩位汗流滿面的錦衣衛對望了一下,然後鼓起勇氣,戰戰兢兢地曲膝跪了下來,低着頭齊聲說:「主席,我們聽見了。」
「唔,你們聼見就好,那你們倆不去休息嗎?」
「主席,我們不敢。」
「唔,那好吧,你們倆就繼續好好的在這裏謹守崗位吧,好嗎?」
「好,主席。」
「唔。」
這時候,主席輕輕的閉上雙眼,臉部的表情比較之前更加鬆弛,更加平和。
就這樣子,主席繼續好好的,靜靜的,沉沉的躺着。
三更已過,宮裏宮外的巨型液晶體顯示屏上,依然清清楚楚地打出「主席正在午睡」六個宋體大字。
内宮的寢室裏依然有大小龍床各一座。
大龍床上依然睡着主席。
小龍床上依然睡著主席的洋娃娃。
主席强健的右手依然柔柔的握着錦衣衛ALPHA已經壞死並且開始發臭的左手。
主席紅潤的左手亦依然暖暖的按着錦衣衛BETA已經冰凍並且開始腐爛的右手。
兩位錦衣衛依然正在當值。
是日大暑,炎炎夏月,宮裏宮外,蟬鳴依然響徹嘹亮。